第4章
他带棠苡坐上车。 司机把两人送回家,一路上,谁也没说话,就连座位,都离着很远。 假如车上有陌生人,绝不会猜出他们是夫妻。 棠苡偷偷打量着沈知翊,心想他多半因为自己说他坏话在生闷气。 可他面上笑吟吟的,与往日没有什么不同,根本看不出任何其他的情绪。 这大概就是棠苡讨厌他的缘故。 他总是这副乐呵呵的模样,像是没有自己的情绪,更像是戴着一张笑脸面具,让人永远猜不到他在想些什么。 …… 回到家,棠苡第一时间冲到了浴室,卸妆,洗澡。 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,又在酒吧泡了一晚上,她感觉自己快要腌入味了。 温热的洗澡水冲掉她一身疲惫,也冲掉她乱七八糟的思绪—— 沈知翊到底在想什么,对她来说,根本不重要。 换好睡裙,棠苡简单做了护肤,吹干头发。 她从浴室出来,看到沈知翊正在露台打电话。 他斜靠在落地窗边,单手抄兜,漫不经心地笑着。 清浅的月光洒在他的侧脸上,勾勒出深邃分明的轮廓。 他还穿着那件黑色衬衫,领口微敞,散落的清辉映得他冷白色的肌肤莹亮,喉结与锁骨处的线条骨感,锋利,像是在发光。 她确实没记错,她老公长得挺养眼的。 棠苡莫名想到酒吧里,他那个意味不明的目光。 这会儿,她终于知道它代表了什么。 但这并不妨碍心底那一抹别样的情绪慢慢漾开涟漪。 沈知翊打完电话,见棠苡从浴室出来。 她只穿了件单薄的银灰色丝绸睡裙,柔软的布料勾勒出她纤细窈窕的身材。 大抵是这几个月出差的缘故,她晒黑了些,小麦色的肌肤在月光的映衬下散着光泽,为她增添了一抹醉人的神秘感。 他喉结微滚,怔愣的工夫,棠苡已然走到他面前,抬手勾住他的脖颈。 “我们多久没见了?”她问。 她一边说着,一双湿漉漉的眸像是漫不经心,又像是引诱般,在他脸上来回描摹着。 沈知翊有一瞬的晃神。 但他很快明白了棠苡的用意,静静地垂下眸,与她对视。 他笑意清浅:“算上你出差,四个半月了。” “这么久了呀。” 棠苡也笑了笑,她踮起脚尖,主动吻上他的唇。 …… 在这件事上,棠苡很少主动。 他们结婚两年,见面次数寥寥,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,也极少有交流。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,没什么共同话题,大概唯一契合的时间便是夜里。 这样看来,棠苡记不住他的长相,倒也不算奇怪。 ——相较于那张脸,她对他的身体更加熟悉。 唯二的主动,一次是今天,一次是在他们结婚那天。 婚礼那天,邀请的都是两人亲近的家人朋友。棠苡很高兴,喝了许久酒。 那晚,她比沈知翊醉得还要厉害,回了婚房,她心情颇好,意犹未尽,主动搂住他的腰,问他接下来去哪儿玩。 棠苡和自己的新婚丈夫并不相熟,但她了解他的为人。 他温和,谦逊,为人正直。 一板一眼得无聊。 所以当他柔声劝她休息时,棠苡丝毫不感意外。 她早就猜到他是这般反应——即使她是他的妻子,他对她的态度亦如对其他异性那般,彬彬有礼,不越分毫。 她伸手,指尖轻巧地解开他熨帖、系得板正的白衬衫。柔软的唇瓣落在那颗线条漂亮的喉结间,轻轻、轻轻地滑到他的唇边。 大马士革玫瑰的冷香混着香槟醉人的味道将男人包裹其间,棠苡语调轻盈,又带着一抹若有若无、令人难以拒绝的诱惑。 她对他道:“好学生,今晚我教你做些有意思的事。” 棠苡喜欢那么叫他。 她对沈知翊的印象,就是学生时期一板一眼的好好学生,那种校服穿得板正,会在开学典礼上发言,老师心目中的模范学生代表。 那晚具体的经过,棠苡其实已经记不清了。 那天她喝得太醉了,会那么大胆地勾引他,也是酒精的作用。 如果搁在平时,她大抵会觉得他这人太无聊,真的把他锁在门外,倒头就睡。 但她清晰地记得,第二天早上醒来,那位好学生慢条斯理地系着领带,语带嘲弄地对她道:“棠老师,你昨晚的表现还不如学生啊。” 那是棠苡第一次见他与往日彬彬有礼的模样不一样。 ——更让人讨厌。 她怎么可能表现得不如这位好学生。棠苡倍感屈辱,似乎也是从那时起,在她的潜意识里,他们两人虽是夫妻,表面和谐,实际上却谁也看不上谁。 所以在这件事上,棠苡总是有一种莫名的娇矜和好胜心,从不轻易主动。 这回她愿意主动,一半因着说了他坏话,有点心虚讨好的意味。 另一半,她总结为酒精的作用。 她不想承认那一瞬的怦然心动,更不愿接受那微妙的情感源自她向来嫌弃的好好学生。 可不想承认是一回事,现实又是另一回事。 心底,像是有什么,在慢慢漾开。 她吻着他,心绪迷乱。 沈知翊并未拒绝她的主动,大抵是知道她今晚为什么会这般主动,他不拒绝,却也不刻意迎合。 他享受着她的讨好,又在情深时,轻易地抽离。 他松开棠苡,浅笑道:“我先去洗个澡。” 说罢,头也不回地去了浴室。 弥漫在空气中的暧昧氛围消散了大半,可棠苡心底那团欲.火反而随着他的离开,愈发浓烈。 棠苡有一瞬的怔忪。 许久,她轻挑眉梢,不由笑了一声。 这大概也是她讨厌他的原因。 他看上去似水一般,温柔和顺,什么都依着她顺着她,可每每到了关键时刻,却总是能夺回掌控权。 棠苡抬手,轻轻揉了下唇角。 不过……至少另一层原因他不清楚。 他也永远不会知道。 - 第二天棠苡醒来时,沈知翊已经离开去公司了。 棠苡并未在意,照旧起床、洗漱,收拾昨天没来得及收拾的行李箱。 昨晚的一切,她都没太往心里去。 昨晚她用“实际行动”向他道了歉,自己背地里说他坏话这事就算翻篇了。 至于那一瞬的感情,就像是投入湖中的石子,不过短暂涟漪,早就被她抛诸脑后。 这件事于她而言,唯一的经验教训大概就是,不要在认不出老公的时候当面说他的坏话。 但至少,这回她彻彻底底地记住了他的模样。 ——这简直是两人感情之莫大进步。 棠苡胡乱地想,再过两天,或许她可以在拿个“最佳纪录片导演”奖的同时,再拿个什么“最佳好太太”奖,她不仅工作出色还兼顾家庭,简直是本世纪“最完美女人”,吾辈之楷模。 棠苡对自己卓越的成就十分满意。 收拾完,她驱车去了市中心的霖城电视台。 棠苡毕业后在电视台做纪录片导演。 近几年,霖城电视台出品了一系列高质量的纪录片,这也是当初棠苡选择进入电视台的原因之一。 只是年少轻狂,棠苡进来的时候完全没有考虑过,这里之所以能做出精品的纪录片,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内部有着严苛的制作流程和规章制度。 她一个上大学染粉毛、有事没事带着同学逃课顶撞老师,从不知道规章制度为何物的主儿,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毕业后会到这么正经的单位工作,而且一干就是好几年。 刚进电视台那会儿,棠苡就是出了名的刺头。进来的第一天,她就顶着一头粉毛,一身吊带热裤,被古板的直系领导训了整整一下午。 经过几年社会的毒打,她终于学会夹起尾巴做人,把头发染回原本的颜色,素面朝天,衣着朴素,争取不做显眼包。 ——然而即便这样,也掩盖不了她是部门里最大刺儿头这个事实。 刚出电梯,棠苡就和她的直系领导撞了个正着。 冯安民捧着个保温杯,正和身边的女孩有说有笑,看见棠苡,一张布满褶子的脸rou眼可见得垮了下来。 棠苡心情不错,不想惹是生非,她简单打了个招呼,低头准备离开。 冯安民却叫住她:“你……” 棠苡停下:“嗯?” 她的态度懒洋洋的,丝毫看不出对领导的敬畏。 冯安民向来讨厌她这种态度,每每见到,总想挑点她的刺儿。 可想了半天,冯安民也没想出棠苡最近犯过什么错,最后只能瘪瘪嘴,问:“拍摄还顺利吗?” “啊,挺好的。”棠苡满不在乎地点点头。